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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3章 江南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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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3章 江南好

“夫人, 馬車已經套好了,小衙內正等著您呢!”說話的是王弗一年前新換的管家, 李書文早已成了王家在泉州府產業的總負責人,沒時間管這些雜事, 便特意從廣南東路調了個書鋪掌櫃過來, 代替他掌管蘇家外院事宜,內院則是七喜管著, 雙喜就天天搞笑逗樂, 帶著幾個孩子玩,倒也是分工明確, 各盡其能。

王弗收拾好案上的圖紙, 放進信匣,身後的年輕侍女立刻走上前,抱起匣子跟著她。從府衙後頭搬到新宅邸後,地方太大, 人手不夠, 七喜就雇了一批女孩回來,個個年輕可愛,伶牙俐齒, 非常崇拜王弗,將她的習慣摸得一清二楚,不需要開口吩咐,就手腳麻利地做好了事。

阿棄坐在車架上,長腿吊在半空, 虛歲九歲的他,已經長到三尺六,完全繼承了蘇軾和王弗的身高,手長腳長,十分靈活,平日裏沒少上竄下跳,招惹雙喜的眼淚。他是典型的少年臉,輪廓模糊,嬰兒肥還未褪去,有一雙女兒家似的杏眼,唇峰分明,鼻梁又高又挺,眉毛像彎月一般,眼裏星河萬丈。

蘇軾一直覺得阿棄生得像王弗,尤其那雙眼睛,王弗小時候可愛的圓眼後來長成了古典雅致的丹鳳眼,雖然偏似杏眼,但終究不是杏眼,一直令蘇軾有些遺憾。阿棄的杏眼補足了王弗的遺憾,還繼承了王弗細膩白皙的膚質和整齊潔白的牙齒,這是令蘇軾最滿意的事情。

可當事人阿棄就不一定這麽想了。王弗無數次聽見他私底下抱怨自己長得太秀氣,天天往海邊跑,去年夏天還去海裏學游泳,跟著一起的陳留、鄧闕都曬成了黑炭,就他一個依舊白得一道光似的。鄧闕跑到王弗面前哭了半天,王弗不得不給她調制了護膚品,讓她在家裏狠狠悶了三個月,盡一切防曬美白之能事,才把她的皮膚養回來。

雖然嫌棄自己長得秀氣,但他也不得不承認,在像老爹和阿娘之間,他選擇像阿娘。其實他的眉骨和鼻梁夠高,足夠撐起男兒氣概,不至於被人說“娘氣”,而且現在年紀還小,雌雄莫辨是很正常的,等以後長開了,就是溫潤如玉的公子顏了。

“阿娘,你動作可真慢。”阿棄一邊伸出手,扶她上馬車,一邊打開簾子,露出裏面等待已久的蘇軾。

“你們兩個,只有吃喝玩樂的時候積極,上回泉州海事大學開學,請你爹爹做演講,你知道他什麽時候才到的場?”

“教訓阿棄便是了,怎麽又扯到我頭上?不過是貪睡了些,你還不是……”蘇軾覷著王弗的臉色,連忙改口:“娘子說得對,為夫回去定會反省。”

王弗淡定地在蘇軾身邊坐下,見他在看書,神色有些許疲憊,想起昨夜他子時才上床睡覺,為了不驚動她,還是偷偷和衣睡在外頭的。王弗早就習慣了他在身邊打呼,雖然漸入夏日,他這個“火爐”早已失去了作用,但沒有這個“火爐”,好像心裏缺了一塊似的。

她伸手將蘇軾的書按住,叫他看向自己,然後把他的頭攬過來放在自己肩上靠著,輕聲道:“去荔枝園還有一段路程,先休息一會兒吧。”

阿棄咳嗽兩聲,將身子轉過去,隔著車窗跟外頭的老百姓打招呼,街上的人全都與他相熟,熱情地問他吃飯了沒有,還把自己攤子上的東西送給他。

蘇軾笑了笑,尋了個舒服的姿勢,果然靠著她一眨眼就睡著了。

馬車奔上寬闊平整的馳道,這裏的路竟然是用堅硬的水泥修建的。因為這條路是通往廣州的必經之路,隨著泉州經濟的崛起,以及廣州市舶司受到重視,對外貿易愈加繁榮,兩地的經濟、文化往來越發頻繁,這條路的重要作用也日益凸顯。蘇軾上任以來,做的第一件大事,就是將這條路修建成四駕齊驅的通天大道。

道路兩旁,茁壯成長的樹苗

順著海風,形成飄逸的姿態,它們默默守護著這條路,為無數過路人提供了蔭蔽。每隔一段路程,便會有一個小小的茶棚,住在附近的村民會挑著甜水、蔬果、農家飯菜來這裏販賣,過路的商旅很願意花少量的銀錢買到新鮮的食物,而不必去啃那些又冷又硬的幹糧。

等蘇軾睡醒,一家人已經到了荔枝園。這裏原是一個小村莊,因為適宜荔枝生長,住著的幾乎都是種植荔枝的人家,他們全賴荔枝的收成為生,沒有任何別的收入來源,去年一場蟲災,就讓他們整個村子受到了致命的打擊。

因為聽說泉州府新任知府愛民如子,於農事上頗有造詣,裏長便背著個小包袱,帶了兩株荔枝苗,跑到泉州府衙求見蘇軾。蘇軾以為裏長有冤,正要開堂審理,結果裏長跪下來就說,請他幫忙出主意,救活村裏的荔枝樹。

這倒不是笑話,因為蘇軾上任以來,泉州府各行各業的變化太大了,蘇軾與王弗帶來了許多新奇的東西,讓他們目不暇接,以之為“神跡”,好像蘇軾手裏有個玉凈瓶,一揮柳葉,荔枝樹就能擺脫病蟲害,開花結果似的。

彼時王弗、阿棄、陳留和鄧闕正在後院比賽吃荔枝,四個人就吃光了兩筐荔枝,一個人蹲在地上數荔枝殼引來螞蟻,一個癱在廊下動彈不得,兩個互相揉著肚子,哀哀叫喚。

侍女進來通報,說了一串話,四人只聽見其中的“荔枝”二字,恨不得溜之大吉。待聽清楚是怎麽回事,阿棄眼珠子一轉,便說:“阿娘,這事我有主意,交給我吧!”

王弗瞥他一眼,立刻就明白了他心裏的小九九,叫來李書文,讓他去給阿棄幫忙。阿棄倒真不愧是王弗的兒子,不過兩個月,就談妥了荔枝園的事。令王弗驚訝的是,他十分誠心地從廣州挖過來一個經驗豐富的老農,先去了解了荔枝種植的重難點,然後考察了荔枝的市場需求,確定以培育一種皮比較厚的荔枝為主,因為他準備通過海運將泉州的荔枝賣到江浙地區,或許將來通過運河,東京城裏的百姓,也能輕易吃上泉州府的荔枝。

看到他準備如此充分,王弗就給了他一塊牌子,可以從王家自己的銀號提取兩萬貫錢,把李書文調回去做其他的事,讓他自己折騰去了。雖然阿棄平日常常不著調,但他若是真想去做什麽事,就一定會全力以赴,做到極致,這也是王弗放心讓他自己去做的原因。

阿棄早出晚歸,奔波了一整年,終於把荔枝園推上了正軌。今年,荔枝園裏的第一批果實要出港了,他就迫不及待地請蘇軾和王弗去荔枝園小住,品嘗他精心準備的荔枝大餐。

快到中午的時候,一家人終於到了阿棄的荔枝園,只見群山之間,一片略有起伏的原野,綠浪生波,綴著新紅點點,叫人心曠神怡。清風拂過,荔枝甜蜜的味道彌漫開來,眾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。來往忙碌的農人,將一筐又一筐剛摘下的荔枝運到園中小屋裏,那裏正等著一群衣著整潔、手腳麻利的婦人,準備分裝荔枝,最後運到港口,裝載上船。

這裏秩序井然,只有一兩個婦人們帶來玩耍的孩子在旁邊沙坡上做游戲,歡笑聲為果園增添了幾分生機。

蘇軾摸著下巴上新長出的胡茬,欣慰地點了點頭,對王弗說:“子肖母,阿棄果然有你的風範,這件事倒是做得不錯。”

王弗也笑了笑:“只要他餓不死自己,耽誤不了旁人的事,便由他去折騰,誰生來就會做生意?你以為我沒有碰過釘子嗎?”她想起當年第一次找上和樂樓,大言不慚地要程之儀與她合作,那時她還不知道外頭的酒樓到底是什麽樣的。

“阿娘,爹爹,快來看,這個叫‘狀元紅’,皮厚核小,爽脆多汁,當然,它還沒熟——”阿棄指著一樹荔枝開始介紹,“這個叫‘準枝’,皮較厚且質地堅硬,味

道嘛,酸甜適中,軟糯多汁,哦,這個也沒熟。”

見阿棄如此搞怪,王弗拍了他的後腦勺一下,他立刻就正經下來,找了一棵碩果累累的荔枝樹,摘下一枝來,捧到王弗面前,道:“這個,已經熟透了的‘三月紅’,阿娘請吃。”

如今已是五月,三月紅是所有荔枝品種中熟得最早的,所以阿棄荔枝園裏的三月紅並沒有運到外地,而是就近銷售到了泉州府。阿棄要送出港北上銷售的是另一個品種的荔枝,他將這種荔枝稱作“醉楊妃”。因為這一種荔枝皮厚且肉質細膩,剝開鮮紅的表皮,好似掀開了美人的面紗,而且阿棄還讓人在醉楊妃的生長期灌溉少量美酒,到時候吃起來會有一種淡淡的酒香,故而得名“醉楊妃”。

當然,如此大手筆地噴灑美酒,再加上長途運輸的損耗,它的定位肯定是在高端市場,普通人是吃不起的。阿棄還準備了另一種“妃子笑”,與醉楊妃味道相似,但皮稍薄,肉更厚實,吃起來沒有那麽細膩可口,也沒有酒香。

王弗從那一串紅艷艷的荔枝上取下一個,剝開了皮,放進了嘴裏,還沒等她咬破果肉,身後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從沙坡上飛奔下來,撞在了她的腰上。

荔枝整個兒噎在了她的喉嚨裏,窒息的感覺瞬間將她淹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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